1930年湖南大公报的奶粉广告。
1934年,杭稚英《勒吐精代乳粉》广告。
当全面放开二孩政策的消息一传出,不少国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摸着口袋问自己:有没有“赚够奶粉钱”。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说到生孩子,男人一般得考虑挣钱的事儿,而女人则会纠结喂养的问题:给孩子喝母乳还是牛奶,奶粉喝国产还是进口的?
别以为这是如今才有的烦恼,其实在奶粉初兴的民国时期,这些争论就没有停歇过。
撰文/本报记者储文静
育儿观很科学
西药房卖奶粉,打广告都说母乳好“我从出生之后,就没有吃过妈妈的奶,一直是吃的牛奶。怪不得我没有我的哥哥们聪明,我喝牛奶长大,肯定不如喝人奶长大的人嘛。”今年86岁的黄晓珍老人,总喜欢跟家人说往事,每次说起幼儿时喝牛奶长大,孙女们就会惊讶问:你小时就有牛奶喝啊?
黄晓珍就不再作声,眼睛眯起来。奶粉的记忆对她而言又熟悉又陌生,像是人生非常特别的体验。
奶粉,顾名思义就是牛奶除去水分后制成的粉末,易于保存和携带,据民间传说最早的奶粉由一位蒙古将军发明,当时将牛奶制成奶粉作为行军打仗用的军粮。但这不是真正现代意义上的奶粉,世界上第一个奶粉工厂于1805年由法国人帕芒蒂伦瓦尔德建立,此时奶粉已不再是作为军粮使用。
早年的奶粉大多叫乳粉、代乳粉、母味粉,成分与现下大同小异,用牛奶制成,附带少许添加剂和营养素。1910年5月6日的广州《国事报》上就开始出现进口牛奶的广告,后来的奶粉广告竞争更是激烈。比如,勒吐精牌代乳粉说:育婴珍品,无异母乳;克宁乳粉称:美国生产,补质均匀,消化尤易,粉一水七,交融立成,用如所需,毫无耗费;天一牌母味代乳粉道:荷兰牛乳制造,清洁纯粹,补力非常伟大,一听可抵三听(马口铁罐)。另外,老上海广东路上爱兰汉百利公司出产的代乳粉,南京路上吉时洋行经销的美国原装KLIM乳粉,都广有销路。
黄晓珍记不起自己幼年喝的牛奶是什么牌子,但在她的印象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即使母亲不能哺乳,也会请奶妈喂养。“牛奶,再怎么都比不上母乳的。”
黄晓珍的记忆并没有出错,在当年的观念中,母乳喂养已经根深蒂固,就连奶粉广告中,也提倡由母亲亲自哺乳。比如1924年2月1日《妇女杂志》第10卷第2号中,“葛兰素奶粉”广告中就刊登着:为人母者之天职!哺乳是做娘应尽的责任,然而往往有的不能哺而极想哺。我们劝她吃葛兰素奶粉,那乳汁便涓涓不绝的来了。因为有许多做娘的,本是无乳可哺,吃了我们的葛兰素奶粉,便能哺乳了。
葛兰素奶粉的生产商就是大名鼎鼎的药品商葛兰素(葛兰素史克前身之一)。其实,许多奶粉的生产商都是药厂,而在民国时期,奶粉也通常是由西药房售卖,其次是点心铺。
1934年,月份牌美女杭稚英为“勒吐精代乳粉”作广告代言,一头青丝婉转涟漪,柳眉纤细青黛淡描,托颚微笑、体态婀娜,这个广告并没有出现婴儿,只有健康媚人的少妇形象,似乎也在暗示着什么。
毒奶粉一样有
洋奶粉受青睐,美国澳大利亚最多
旧报刊上铺天盖地的奶粉广告成为如今我们有据可查的线索。
“本埠西堤二马路代记商铺经销卫生消毒乳粉,纯正牛乳,绝对不掺豆精!”说明在奶粉中掺豆精已经成为了黑心商人谋取暴利的手段。
“生隆昌牌代乳粉,本店有售,同胞兄弟你买代乳粉至关要紧,因为有一种贱丈夫时常假冒”这说明,当时销路好的奶粉牌子还会被人假冒。
“本厂出品金星乳粉,望诸君爱用国货。”说明国货奶粉已经出现,开始抢占市场。
不过当年收购牛奶主要是靠目测鼻闻,不良奶商往往会将碱面、白灰膏等加入牛奶里再制作奶粉。2011年环境经济杂志曾刊登过一篇文章《民国毒奶粉》,其中写道:1925年10月5号《广州民国日报》第八版有“生隆昌牌”奶粉的标价,1斤奶粉价格比1斤面粉还便宜1分毫洋(民国前期广东通行的货币,比大洋购买力稍低),要说那是优质牛奶做的,谁都不会信。
另外,1934年3月,上海天一牌奶粉上市,打出的广告是“卫生消毒乳粉”,意思是这个牌子的奶粉是干净无毒的,可以放心食用。有记者给这个广告加了一逗号:“卫生消,毒乳粉”。奶粉商大怒,以“诽谤国货”的罪名把记者告上法庭,记者反驳说:“国货乳粉有无毒的吗?”
这个记者一竿子打翻所有国产奶粉,未免太偏激了些,但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洋奶粉确实比国产奶粉可靠。一份民国时期的《海关进出口贸易统计月报》显示:1936年,进口牛奶粉数量为634586千克。当时的奶粉多来自澳大利亚、加拿大、英国、日本、荷兰、新西兰和美国等地,其中又以澳大利亚和美国为最多。
既然大家相信洋奶粉,洋奶粉的价格也就很高,像美国的克宁乳粉,在上海卖到8角大洋一盒。一盒是12两装,不到一斤(当时一斤是16两),比国产奶粉“生隆昌”贵了将近二十倍!而克宁乳粉打出的广告针对性也非常强:“到埠之后亦不拆包。”意思是原产原装,不掺假。“克宁”的美国厂家博登公司在1998年1月间被瑞士雀巢集团收购,雀巢就是我们这一代熟悉的名字了。
商家也打促销战
有的八折有的送育儿指南
既然奶粉牌子多,那么在商家之间,就会有竞争和五花八门的促销方式。除了广告大战,价格大战也是重要砝码。
比如在广州本埠独大的生隆昌牌奶粉,怕其他牌子抢了地盘,常常打出降价招牌:“每斤五毫,八折出售,大罐四毫,中罐一毫半,小罐一毫。”
还有一种促销手段是赠送育婴手册,比如在上海、杭州和宁波一带卖得很火的爱兰汉百利牌奶粉做促销:凡购买这个牌子的奶粉两听以上的,都能获赠中英双语的《育儿宝鉴》一本。
如今在旧书网上还能找到民国时期雀巢力多精(当时译名为勒吐精)的育儿指南。看着这有近百年历史的育儿指南,不得不让人佩服百年之前乳品行业宣传功力之深,指南内容非常翔实,开篇就阐明了母乳是婴幼儿最佳的食物,只有当母乳不足或母乳质量差的情况下才能用乳粉来代替,同时还介绍了牛奶和乳母喂养的缺点,最后几页甚至还有与当地知名幼儿园开展婴幼儿健康大赛,以及客户案例图片等,完全与当下的乳业宣传手册无二致了。
与黄晓珍深刻的奶粉记忆相比,她那1950年代出生的儿媳和1960年代出生的女儿难有儿时吃奶粉的回忆,在那个年代,多数母亲可在家哺乳,加上当时婴幼儿奶粉只是应急品,不是必需品,即使母亲奶水不足,给孩子加的也是米糊或奶糕。于是乎,奶粉便成隔代记忆了。
本版文史顾问:陈先枢(省文史研究馆馆员)
作者:储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