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源自 wikipedia.org, American Gothic by Grant Wood(局部)
日前有新闻报道,一患儿被诊断了婴儿痉挛症,注射 ACTH 最有效。但是这个市场标价只要 7.8 元一盒的药在医院里买不到,因为这个药用量少,生产的厂商也少,基本没有利润空间。
关键是,找黄牛可以买到,报价几千元一盒。患者家属觉得价格太贵,一犹豫再回头,药没了,被愿意出几千元价格的其他患者家属买走了。
在媒体的呼吁下,网上接力开始,大家用爱心帮助婴儿找药。
这样的故事我们经常看见,一点都不陌生;当然也不忘分析一下药品短缺和黑市高价的「深层次原因」:无非是是药厂、医院没有社会责任感,黄牛黑心唯利是图。
而我要告诉你的是,这种药品的短缺其根本原因是政府的价格管制。
几千元药价不合理?
价格是配置资源最敏感的指标,但管制价格不是,因为管制价格导致的零交易根本无法反应市场的真正供求关系。
那多少钱才是 ACTH 的合理价格?
以当前的情况,几千元一盒就是它应该的价格,因为在这价格下有成交,而且犹豫一下还买不到,说明价格还有上升的空间。
几千元一盒是不是很贵?
听起来是很贵,但是与价格便宜但是买不到药无法治疗相比,「有价有市」看起来并不贵。
相反,免费是最贵的,因为你根本没有机会成交。
一盒药到底应该多少钱?
如果允许药厂和医院以几千元一盒的价格出售 ACTH ,那么明天就有大量的唯利是图的厂家去 CFDA 申请该药的批件准备投入生产,医院也会备足了药品等患者来买。
当大量的药厂开动机器进行生产,他们的竞争就会导致 ACTH 价格的下降,下降到企业认为有足够利润的地方,比如几百元或几十元一盒。
政府的一个「低价药物目录」把很多对患者非常重要的药品的价格管制在一个「老百姓都满意」的区间,其结果了是大量这样药物从市场上消失,导致我们经常看到文章开头的故事。
治疗丙肝的药物非布韦片(Sovaldi)单片价格高达 1 000 美金,一个疗程的费用超过 8 万美元,看起来很贵,但是没有如此超高利润的回报,也许药企根本研发不出这种药物,而大量丙肝患者会因此转变为肝癌。我的大学同学因为丙肝导致的肝癌,30 岁就去世了,如果非布韦片早日问世,我想就算 8 万 美元的高价,他至少可以买到一次活下来的机会。
媒体裹挟着民意不停的说中国「看病难」「看病贵」,并质问政府为何不增加医疗资源的投入。但问题是,如果价格失灵,再多的资源投入也于事无补。
看病难、看病贵,咋办?
说看病难、看病贵是因为医疗资源不够,假设这是正确的,那么如何解决?
通常的想法是增加医疗资源,更多医生,更多药品、更多床位、更多设备……
这真的能解决所谓的「看病难、看病贵」吗?
经济学家早就告诉我们,这是不可能的,物质极大丰富按需分配的社会根本不可能到来。
为什么?
17 多年前,我刚学医的时候,70 岁的患者经常觉得已经活够本了,现在他会跟医生说:「我这么年轻,怎么就有动脉硬化了……」
有糠的时候想要面,有了面就想要酒肉,有了酒肉就想要海鲜和餐后甜点……物质不可能极大丰富而永远处于不足的原因不是资源不足,而是欲望无穷。
CPU 的计算速度以摩尔定律的速度增长,但大数据分析的需求还是抱怨「你能不能再快一点」:CPU 提速,数据运算的要求就会增加,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中国的医疗资源供给比 17 年前提高了很多倍,但再快也快不过无限膨胀的欲望。
而现在觉得「难」和「贵」,是欲望没有得到很好的预期管理。
关于看病的「预期管理」
对,看病是刚需,每个人都要看病,但到协和医院看病不是刚需;看医生是刚需,看大牌教授就不是刚需。
现在,很多人跑到北京找协和大牌教授看病,是欲望没有得到很好管理的典型表现,而这种欲望错位的关键是:有人传递了错误的信号。
协和医院为实现「便民服务」推出了 App,提供在线挂号,我去看一了下「票价」:知名专家 14 元,正教授 9 元,副教授 7 元,主治医生 5 元,住院医生 4.5 元。
这个信息给大众的预期是什么?
只要兜里有几十块钱,哪怕是头痛脑热,为什么不找协和最好的专家给看看?
「要那么大房子干什么,睡觉还不就是一张床,搞卫生还麻烦呢」,这种想法是价格抑制了不切实际的欲望后的一种心理安慰,如果别墅只要 100 块钱一栋,人人都想来一栋。到那个时候,别墅也会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刚需」。
人们对价格是最敏感的,市场是传递这种信息对资源合理配置的最有效手段。
「同情心」价值几何?
有人会说:「生命和健康是无价的,不是普通的商品!」我要说,错了,你持着这样观点所付出的同情心,或者生命本身,都有它具体的「价格」。
每一次政府降价,我们都拍手称快,等你拿着钞票都买不到药的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免费的最贵」。
但医疗毕竟关系国计民生,关系每个人的健康和生死,怎么可以用这样市场化的方式来计算呢?企业和医院的同情心在哪里呢?
你可能不知道,同情心也是有价格的。
比如,你对街边乞丐的同情心可能是 5 元/次,对汶川地震死难者的同情心可能是 500 元 / 次,对患病好友的同情心可能是 5 000 元 / 次。
在网上接力、帮忙找药的人,同情心仅限于顺手转发(低成本);如果要求大家不上班、帮忙去各个药店和医院找药,大家都会愿意吗?
多数人不愿意,因为这样做的话,把损失的工资、交通费用等算进来,同情心的「成本」一下就高了很多。
那生命呢,生命总是不能用价值来衡量的吧?这是你的愿望,但这并不是事实。
经济学家威廉斯教授每次回家很晚他太太就会担心,当大家赞美夫妻恩爱的时候,威廉斯说「她这么担心我,是因为我给自己买的保险还不足够高」。
17 万换一个肾可以让尿毒症晚期患者活更长的时间,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接受这个价格,有人会放弃——那么 17 万就是他对自己生命的最高出价。
道德呢?这么说,这个世界还有道德吗?
市场比「道德」更道德
还是威廉斯教授,他曾经在课堂上对他的学生说:「我支付 100 美元,你可以把外套脱了;只要我一直加价,我保证你们最终全部会裸体走出教室。」
说起来,用市场的方式来做慈善比政府的慈善效率也高很多,我的意思是,市场比「道德」更道德,对于那些救命药的价格,市场就应该对政府说「放开它,让我来」。
有人说「市场不是万能的」,听起来颇像给环球时报写社论的不具名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