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外国语大学，美女如云的地方。几年前我所教的新闻专业的学生，做一次正规的大学生性知识调查。人们忽略了其他众多的问题，只是因为其中一道“你是否有过性体验”的题，而被恶炒为关于处女率的调查。最近又起争议，这一次不是波涛胸涌，也不是美腿如林，而是直达深处：演出了话剧《阴道之道》（Vagina's way）。
我从始至终观看了这场关于性别话题的8幕话剧，除了几处共鸣有笑声，以及精彩的表演赢得好几次掌声外，整部剧非常严肃，甚至有些沉重。尽管阴道、月经、初夜、性侵、婊、自慰，平常提起会难堪，但它们不是确实存在的吗？
很多人认为起这个剧名是为了哗众取宠、吸引眼球。不，整部剧就是认真地讲阴道的事，它不是专属女性，它和每个人相关：
——你不是从母亲的阴道出来的吗？
——不，我是剖腹产的？
——那精子从哪儿进入母体？
……
除非你是试管婴儿，或克隆宝宝。
其实这部剧改编自《阴道独白》（The Vagina Monologues），是美国女作家夏娃·恩斯勒（Eve Ensler）的作品。她在采访了不同群体的两百多个妇女、了解她们关于阴道的感受后创作，于1996年首演。已被翻译成几十种语言，在一百多个国家演出。中国也有几个版本，而且每次都会有改编和结合国情的再创作。
北外的这个剧，是该校“性别研究”（Gender Studies）课程的一次集体作业。在BCome小组《阴道独白》中文版的基础上，加进时代和校园的特色，用所学的性别理论和知识，艺术表现女性话题，引起社会对性别平等的重视。
该剧分“说出阴道、初夜、短裙、婊、性侵、性记忆（中外英语表演）、月经、呻吟、自慰”等多幕，从不同角度探讨平日羞于启齿但却实实在在的话题。
开场“说出阴道”，十几个演员分别独白，告诉你这是个看不见的词，是一个搅起焦虑、难堪、轻蔑和厌恶的词。但是，不被说出的东西，它就不被看见？得不到承认？不被记忆？不说的东西成为秘密，秘密产生羞耻、恐惧和神话。把它说出来，大声地说出来，经常地说，你就会轻松、自然，不再觉得羞耻和难堪。
演员们从不同的角度讲述女性故事，发出阴道宣言：我的身体我做主；初夜是个屁；不要用爱的名义；尊重我的阴道；我可以骚，你不能扰……她们用不同的方言、中、韩、英语说出阴道，再汇聚成集体的声音，并带动观众一起呼喊：阴道！一二三，阴道！！阴道！！！
演出之后主创人员介绍，演这个戏，首先要对阴道脱敏，就是要大声说出来，让观众听到，接受，并能一起说出来。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是啊，两性器官，男性的有无数个名称及相关的动作，并炫耀地成为建筑地标。而女性的永远只是生理学上的“阴道”，日常泄愤的“逼”，伴随的往往是患病的阴道炎，或者是取悦男性的缩阴手术。
没有人在乎男性的第一次，但是很多人在乎女性的初夜和那张膜。不管是否齐B短裙，不管是无邪的女童，还是陪酒的吧女，都有躲不开的骚扰性侵。每个月都会来那个，除了大姨妈巾，谁会给你贴身的关怀？米兰.昆德拉说，男女之间的事，最终都是在床上解决的，可是男人对你呻吟叫床不满意，不叫也不满意。
该剧在探讨女性话题时，也不忘普及生理知识。自慰似乎是男性的专利，不管是叫手淫、撸管，还是打飞机。而女性的自慰，却很少被提前，会被认为不洁或有病。由于生理功能的不同，男性的高潮只在阴茎，而女性的却在阴蒂而不是阴道，不需要插入，通过跷二郎腿、做下蹲、夹毛毛熊、洗淋浴也能满足。阴茎一般只能膨大3倍，而阴蒂在高潮时却能膨大30倍。当亮出1比3类似核桃和苹果的图片，以及1比30类似核桃和西瓜的图片时，全场掌声、笑声。
可是在男性主导的性事上，有多少女性能体会到高潮？又有多少男性在乎女性的感受？女性的阴道真的属于自己吗？
该剧也不乏社会批判亮点。咒骂女人最恶毒的字眼，永远是婊子。男权社会，女性普通一点——绿茶婊；小资一点——奶茶婊；纯洁一点——纯净水婊；苦命一点——地沟油婊。问题是，电表水表人大代表，哪一行没有婊呢？
《阴道之道》就是用非常的方式，用赤裸直白的诉说，争取性别的平等，引起对性别问题的思考。
性别问题其实是个社会问题。波伏娃说“女性不是生为女性，而是长为女性”，社会意识决定了女性的现实存在。自古生男弄璋之喜玩美玉，生女弄瓦无才便是德。在男权社会，女性只能成为几种角色：
——被看的物体。女为悦己者容，化妆减肥，才艺选美，满足男性的感官享受。
——泄欲或传宗接代的工具。伪道学家娶妻纳妾也要说“不为性也，实为后也”。床前都会说要对你负责，事后提起裤子就不认账。怀孕累、生育苦，全由女性扛。生下孩子，父姓母养。
——免费的仆人。全世界的男人都在无偿地占有女性的家务劳动。贵为英国首相的撒切尔夫人，在其回忆录也说，每天早上要为丈夫煎蛋。普通人更不用说。
这种社会意识深刻地反映在影视剧中。男性的角色多元多样，而女性要么是胸大无脑的小秘花瓶，要么是勾心斗角的宫阁怨妇，要么是婆婆妈妈的家庭主妇，要么是众叛亲离的女中强人。
性别问题实质也是政治问题。女性入职难，事业上始终存在玻璃天花板，看得见，却上不去。偶有成功，不是潜规则，就是牺牲婚姻家庭的女汉子。
很多人认为女性更擅长管理家庭，而不是国家。可是为什么北欧、德国、澳大利亚、新西兰，会有那么多的女总统、女总理。美国有好几任女国务卿，迟早会出女总统。就连穆斯林国家印度尼西亚、巴基斯坦也有女总统、女总理，同样古老的印度有女总理，文化历史相近的韩国有女总统？
不是女性不愿管理，而是从单位到国家，有多少管理的机会、领导的职位对女性开放？政治局常委，不管是9个和7个，没有女性。北外的11个校领导，全是男性，尽管70%的教职员工是女性，80%的学生是女生。从办公室的工作，到奥运会的金牌，一半以上的精英骨干都是女性，但又有多少女领导？
不是女性，很难关心女性、代表女性。不是女性，很难感受痛经的苦、怀孕的累、分娩的疼、事业家庭两全的难。不是女性体会不到上厕所的等待、挤公交的无奈、被性侵的痛苦纠结。
男女平等并不是女士优先、放半天假那么简单。女性政治上没有地位，社会上如何被尊重？女性不亲身参与公共事务管理，如何会有适合她们的厕所、公交、秩序？
回到《阴道之道》的初衷，如果女性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做主，又如何为自己的命运做主？
关心女性其实就是关心我们自己：我有两个姐姐，一个是女性，另一个也是女性；我有妻子，我有女儿；我有许多女同事，我有众多的女学生。也许你没有这些，但你总不是孙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因为你一定有母亲，她不管是像马克思说的，由于“在性爱基础上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婚姻而有了你；还是像王小波说的，由于“伟大的友谊”有了你，你都是从阴道开始你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