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宜妊娠”的建议往往由产科专家经过慎重考虑、与内外科医生联合评估共同作出。每隔3个月,社区医生就会打电话询问这些人的近况。朱旭红发现,尽管大多数患者愿意“听话”,依然有许多人偷偷怀孕。“如果第一次劝阻不成功,我们就一直追,盯得很牢”。
葛巧玲常常对不宜妊娠的孕妇说:“如果医生告诉你,遇到危险的几率比平安分娩要高得多,甚至可能要你的命,我们希望你以自己为重”。
刚参加工作时,葛巧玲觉得 “让孩子生出来没有母亲陪伴,非常不负责任”,嘴上也严厉。
做了母亲之后,她开始理解这些患有疾病或难以怀孕女性对生育的渴望,“想延续自己的生命,看到新的希望,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一对年龄较大的夫妻甚至直接告诉她,“有危险,请先保孩子”。
她会把风险告知对方,但“最后的决定由他们自己做”。
日前,42岁的重度肺动脉高压患者吴梦执意怀孕产子,经历了心脏修补和肺移植手术。主治医生、肺移植专家陈静瑜表示,“虽然完成了世界首例产妇肺移植手术,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感觉”。
“如果大概率是你走了,孩子留下来,母子平安可能性比较小,你更能接受哪个?但没办法去指责她,因为不能指责一个渴望生命诞生的人”。
罗颉所在社区内有一名患有甲状腺癌的女子,在外地偷偷怀孕,引发一系列严重的妊娠并发症,勉强挽回生命。当这位女子“不宜妊娠”的信息从系统内交接到罗颉所在的社区后,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打电话过去,提醒对方“珍惜生命”。
救命的电话,也可能被认为是骗子打来
直到躺在病床上,张荣才开始重视,妊娠型高血压患者并不少见,她隔壁床的女子就没能保住孩子。因为血压一直飙升,胎儿常有“宫内窘迫”的征兆,在怀孕到7个多月时,张荣必须接受紧急剖宫产。
最终,张荣2斤多的女儿早产,住进保温箱。所幸1个月过去,母子平安,顺利出院。
沈洁的电话随后就打来了,询问血压监测情况,并安排产后访视。这时,张荣才对沈洁的“大惊小怪”表达感激。
16年来,葛巧玲曾在社区做过为孕产妇建册的医生,也在医院急诊科见过宫外孕导致大出血的孕妇。
她记得刚上大学时,妇女保健专业设在公共卫生系,老师曾说,现在是妇幼保健的春天,发达国家都很重视这方面的工作。
然而,参加工作后,她发现很多人并不知道“妇幼保健”的重要性。有时候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方感觉惊讶,问她为什么关心自己,是不是骗子。
她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传真机有没有收到高危孕产妇的报告,睡前最后一件事是查看手机有无新的信息交换。
不管政策怎么变迁,“我们从来没有拒绝过给任何人提供保健。因为我们是医务人员,我们只保证孕期的安全”。
高危因素除了常规的病理因素,还有社会因素。曾有孕妇突然闯进葛巧玲办公室,问她能不能查胎儿性别,因为“跟着二婚丈夫来打工,生了女孩会被赶出家门”。
她会利用空余时间去社区给来过暑假的农民工子女做性教育讲座。在课堂上她试图做些调查,不少孩子会涨红脸,摇头不说话。
“这是一项‘关口前移’的工作,不像医生做手术,效果立竿见影。”葛巧玲说,“我们是织网的小蜘蛛,哪个地方断了就把它连起来,保证这张‘网’能罩住这片地区的孕产妇”。
其实,她也曾经走到台前,担当“女主”。今年7月,在杭州市卫生系统内部的一次文艺汇演上,葛巧玲出演情景剧,再现劝说高危孕产妇去医院就诊的故事。
那位孕妇的原型已经在2016年不幸身亡。然而在剧中,她母子平安。
这也是葛巧玲自己的梦。
(应受访者要求,张荣、沈洁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