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穷也要让娃娃吃饱
山路弯弯,七折八旋,中午11点半赶到山顶上的南板村小学,正是开饭时间。生人到访,好奇的孩子们端着饭碗围过来。“叔叔,吃饭。”不知谁先喊了一嗓子,邀请声马上此起彼伏。
围着小饭桌,摆开小竹凳,和孩子们一同吃起了午饭。黑板上是12月12日的菜谱:炒肉片、炒包菜、青菜汤。这顿饭花了多少钱也写得清楚:50斤猪肉600元,60斤包菜138元。
云南沧源佤族自治县,地处北回归线以南,莽莽苍苍的大山那边就是缅甸。“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改善计划”实行一年来,孩子们的“吃饭问题”,已经留在了佤乡的昨天。
从“小罗锅”到营养餐
12月13日清晨7点半,沧源县民族小学。夜色还浓,食堂格外明亮。
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拥了进来,四年级的钟雪兰和同学们坐在一起,等着老师发营养早餐——每天一盒牛奶,一个鸡蛋或面包。
关于牛奶,11岁的钟雪兰最初的印象是,“9岁生日的时候,姨妈给我买了一盒。好喝。”
过去这一年,钟雪兰和同学们已经熟悉了几种味道的牛奶,“草莓味的最好喝”,“我爱喝纯的”……午餐曾经是一个素菜一个汤,现在每天又多了一个荤菜,“比家里吃得好”。
四年级的字雄英老师记得,七八年前她刚来学校时,个别老师早饭后扔了半个馒头在剩菜桶里,有孩子就去捡着吃。“过去很多孩子不吃早饭。家长说没这习惯,其实是吃不起。营养不良、贫血的不少。”字老师一声轻叹。
勐角乡勐角中学,记者请4位年轻的班主任谈谈对营养改善计划的感受,也许问题有点“大”,他们略显拘谨。问到现在学生的伙食和他们念书时相比,4个人不约而同“哎哟”一声,“那可好太多了。”话匣子顿时打开。
数学老师林永华对“小罗锅”记忆犹新。“每个星期,我和我姐背着一口小锅去上学,还带米、菜、一点油,在学校的厨房里自己做。有人带罐咸菜,就算‘改善伙食’了。哪儿有肉啊。”
曾经,沧源教育最简单也最首要的问题是:“娃娃吃不饱,上学哪有精神?”
沧源县教育局长张国宏说:“城里的孩子早上吃鸡蛋喝牛奶,农村的孩子现在也这样。”
投给教育的钱,咬着牙也要增加
沧源是国家级贫困县,去年全县财政收入1.2亿元,支出大概是收入的10倍。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投给教育的钱,咬着牙也要增加。
为什么?道理很简单:改变贫困面貌,教育是根本。
让孩子们吃得好些,沧源县所在的临沧市领跑了全省“半个身位”。
2011年10月26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启动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改善计划。这一年9月,临沧的学校开学时,孩子们每天已能吃到一个鸡蛋,这是市里推行的“鸡蛋工程”。
“你们也知道毁于一‘蛋’?”去往沧源县的山道上,临沧市教育局副局长陈正垠乐了。
在云南省教育厅采访,财务基建处处长曾继贤说,临沧刚推行“鸡蛋工程”时,为了警诫有些地方敷衍塞责的现象,撤了几个县分管此事的财政局长和教育局长。官员毁于一“蛋”的结果,是鸡蛋立马送到了孩子们手中。
去年底,国家的营养改善计划拨款到位,沧源县的投入可没往回撤。孩子们各色各样的饭盆里,自此彻底改观。
“刚开始觉得油有点多,还不习惯。”单甲中学初三学生赵志明说。他家在边境线上的戛多村,他用手一指,“就是那些山后边”,回家要走5个多小时,“现在周末也不回去了,在学校吃饭挺好。”
张国宏说:“营养改善计划补贴3元钱,‘两免一补’里再出2元,县里加上5角,学生们只需交些大米。营养早餐和营养午餐就搞起来了。”
钱都要吃到孩子肚子里去
“12月11日,鸡蛋6角1分2……”单甲中学校长何金勇翻出一个小账本,数字精确到“厘”,“这是我的流水账,一根葱都要记。”
单甲中学的墙上,贴着一溜告示,营养改善计划的各项账目清清楚楚,“你看嘛,我一个人签字不行,六七个人签。”
食品安全和财务监督,是营养改善计划的两个要害。
牛奶和鸡蛋采购全省招标。双江三祥养殖中心的负责人张斌云带记者看了他的养鸡场,“还在扩建,将来就是恒温全自动,规模能排省里第一。”每周,张斌云都要把鸡蛋送到昆明去做质检。
为了孩子的肚子,沧源勒紧了自己的腰带。这笔钱,一定要花得踏实才行。
盘旋在大山深处,两天多跑了600公里,进了13所学校,司机魏师傅说:“不算最多的,有一次我和陈局长跑到夜里12点,一箱油都没了。”
“过去这一年,为营养改善计划跑了不下30次。就一条,钱都要吃到孩子们的肚子里去。”陈正垠说。
吃好吃饱,也是爱的教育
午后两点半,安静的翁丁村。
村民们大都下地干活,一间茅草屋外,34岁的杨赛荣正在忙碌,准备更换屋顶的茅草。以前孩子上学,他每天要塞一块钱,买个馒头。中午回家,就在地里拔点菜,“有什么吃什么”。
“现在不用给钱了,一年能省好几百块。听小娃说学校吃得好,回家以后晚饭都吃得少了。”
“有一个现象很明显,”勐董中学校长李洪军说,“以前每年都要流失100多个孩子,去家里怎么劝也没用。营养改善计划实行以来,辍学现象大大减少。”
这个令校长们普遍头疼的问题,如今迎刃而解。“学校的饭不要钱又好吃”,孩子们就这样被留在了校园。
一个鸡蛋、一盒牛奶、一道荤菜,孩子们的眼睛亮起来,笑声响起来。在陈正垠看来,这就是爱的教育,也是教育理念的具体实践。
2007年,沧源人均受教育年限只有4.6年,现在提高到7.1年。张国宏说:“5年内争取达到8.5年。让孩子吃饱吃好,这是提升民族综合素质的基础性工程。”
在南板村,村民白云华说:“我初中毕业回家种地,最远也就去过昆明。”
他的女儿白菲菲正在村小读三年级,“学习还行,现在又不用为小娃的吃饭发愁。希望将来她能念大学,能走得更远。”
“过段时间我们要搞体质监测,希望你们再来。”陈正垠对记者说。
阳光洒在山顶上,山风寂静。午休过后的孩子们笑着闹着,三三两两走进了课堂。
佤乡的希望,就这样慢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