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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病人,医生和家属也顽皮。送我爹进手术室之前,和我妈到洽谈室签字。原以为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医生一脸凝重,家属双手颤抖的沉重场面,结果在我妈签“与患者关系”时,女麻醉师说话了:“我跟你说,每个女人都会写‘夫妻’俩字儿,得有80%的男的不会写‘妻’。跟你过一辈子,你连‘妻’字儿都不会写。什么玩意儿!”女麻醉师摇头。
手术室外都是等候的家属,大家聚在一起,少不了聊聊病情进展,聊聊哪个大夫给做的手术,几点推进的手术室,给没给大夫红包之类的话题。在这里,隐私的边界神奇地消失了,哪怕是阴道囊肿、肛门肿痛这类的病,也没有一丝一毫遮掩,自自然然说出来,有的是人帮忙想法子,去哪儿买药便宜,哪个医院的哪个大夫手艺更高超,术后痊愈需要注意啥。
听着听着,觉得什么病在热心的东北人这儿都不算事儿,浮生走一遭,病啊灾啊,皆为人世,皆为人情。哭哭笑笑是有的,只要还活在世间,就能轻轻松松平平常常笑着说出来。
护士在手术室门口叫人进去接病人,叫刘敏霞(化名)叫了三五遍,也没人应。东北人段子手的本性又开始蠢蠢欲动。一个男的问护士:“人醒了没有?”护士说:“没呢。”“得亏没醒,醒了还不得气个倒仰——把我推进去了,你跑了。”东北人擅长在对话中置换角色,这点和美国人的语言习惯很相似,引述或想象第三人称说的话时,一定不能用“谁谁说啥啥”这种平常又毫无新意的语气,一定要模仿那个人的语音语调,表情达意,活灵活现,戏精本色乍现。
推出来一个老爷子,家属俯身问:“爸啊,疼不疼?”老爷子小声道:“不疼。”“我也就这么一问,你疼也得说不疼。”女儿小心翼翼地把老爷子的被子盖好,顺便逗笑了帮忙去抬人的大家伙儿。
7.
爹要出院了。收拾好全部行李,堆在床上,居然有五大包。大爷又忍不住吐槽了:“你们呀,也别叫出租车了,叫个搬家公司吧。”过了一会儿,吐槽不尽兴:“怎么还带锅呢?知道的是住院,不知道的以为行军打仗呢,打的肯定也不是游击战,是持久战。”
据说出院的时候,不能和病友说再见,不吉利。大家都说“好地方见,以后别来了”。我回:“对,好地方见,咱以后不来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却牢牢记住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只知道他们都是合格的东北段子手。
作者简介:张畅,豆瓣@赫恩曼尼,生于九十年代的哈尔滨,现居北京。浙江大学文学学士,斯坦福大学文学硕士,做过编辑,记者,现为某节目内容策划人。曾出版《困兽手记》、《孤独的行脚》等,译有《明镜之书》。文章散见于《上海文学》、《皇冠》、“一个·ONE”等。
图|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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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北医院,人人都是段子手(2)
发布:2018-11-23 06:25 | 来源:健康日报网 | 查看: 次
摘要: 6 不光病人,医生和家属也顽皮。送我爹进手术室之前,和我妈到洽谈室签字。原以为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医生一脸凝重,家属双手颤抖的沉重场面,结果在我妈签“与患者关系”时,女麻醉师说话了:“我跟你说,每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