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业医生日志:医院里最炫的段子手,喜剧界最牛的妇科大夫
除了掀开医院这层神秘而肃穆的幕布,亚当·凯的更难得之处,是让我们看到了医生镇定自若甚至机械冷漠外表背后隐藏的天性——可爱,温柔,幽默,有时候甚至还有点儿下流。
亚当·凯
亚当·凯
按:提到医院妇产科,或许不少人会想到2016年的国产纪录片《生门》,这部片子以生猛的镜头语言直面生命诞生现场,透过无数孕妇生产,展现了生死交替的震撼和迎接生命降临的喜悦。但是,如果我们换到医生的视角上,如果我们后退两步稍稍剥离开弥漫在生育现场的苦痛、感动、惊异的情绪,我们还能看到些别的什么吗?英国一位前妇产科医生亚当·凯(Adam Kay)的心路历程,或许值得一听,因为一不小心就要落泪——主要是,笑到流眼泪。
亚当是一位真正的医生,在伦敦帝国学院读完了漫漫6年医学院,而后在医院里经受了6年巨大的折磨——他每周工作97小时,下班在停车场里睡着了第二天醒了接着上楼工作;拿着买不起房的可怜时薪,只比麦当劳临时工高一点点,但远低于麦当劳值班经理;浑身沾满海啸般喷发的各种人体体液,一周之内内裤三次被别人的鲜血浸湿而只得扔掉(内裤是CK的,15英磅一条,所以越工作越穷);救下人命一条得不到夸赞,只意味着下一摊活儿马上开始;女朋友受到连续伤害,堪称一个“医学寡妇”或没有固定居所的吉普赛人。
6年之后,亚当辞职,转行做独立情景喜剧演员去了。转行5年之后,他收到了英国医学会的一封信,他们说他的名字会被从医生注册名单里移除。他在飞速清理过往文件的同时,第一次重读了自己当医生时的日记——前辈们通常建议新晋医生养成写日记的习惯,通过记录临床经历培养出某种“反应性经验”。换句话说,亚当总结道,“我就像是医学界的安妮·弗兰克(只不过比她住得更差)。”安妮·弗兰克是二战中最著名的犹太人大屠杀受害者之一,著有《安妮日记》。
翻看过去的执业日记,“在身体孔道里层出不穷的疾病花样和事无巨细的行政程序之间,”他猛然记起了医生职业生涯对他的残酷剥夺和对他私生活的巨大冲击。“这么说吧,假如有人明确告诉我,我的任务是‘游到冰岛去出产前门诊’或者‘今天必须吃下一架直升机’,可能我完全不会为了得分而去挑战。“亚当说。“医生们想讲出自己版本的故事太难了(可能因为他们得一刻不停歇地工作),而且公众似乎根本不在乎作为医生究竟是怎样一种体验,”于是他决定不置身事外、销毁证据,而是写出来了《绝对笑喷之弃业医生日志》(英文原名为《THIS IS GOING TO HURT》)一书。
前妇产科医生亚当·凯与《绝对笑喷之弃业医生日志》英文版除了以令人捧腹的方式讲出了医生群体的艰难,亚当在书中也不忘“炮轰”英国医疗体系。针对2015年英国政府对初级医生所颁布的新合同法,以及同年出现的大规模初级医生罢工浪潮,他在书中写了《致卫生部长的一封公开信》,大胆揭露了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存在的各种问题,结果书出版当日就被部长喊去谈话了。
医院可以同时是悲剧和喜剧两者共同的舞台。除了掀开医院这层神秘而肃穆的幕布,亚当·凯的书更难得之处,是让我们看到了医生镇定自若甚至机械冷漠外表背后隐藏的天性——可爱,温柔,幽默,有时候甚至还有点儿下流,毕竟,亚当称呼他所在的妇产科是“小逼孩儿与逼科”的。
《绝对笑喷之弃业医生日志》(节选)文 | [英]亚当·凯 译 | 胡逍扬
到了2005年8月,我终于成了一名住院医生。刚刚当了12个月的医生,很显然我整个人还处于“实习”的状态,但到了这时候,“住院”的字眼毕竟被强塞进了我的头衔之中。也许这样做是为了让病人更有信心吧:毕竟我才25岁,却要用手术刀剖开他人的肚皮。此外,要不是贪恋职称改变所带来的小小的虚荣心,看到新的值班表时,我几乎要从医院楼顶上跳下去了。而且,我也没脸说自己“升迁”了,因为任何实习医生工作一年后都会自动变成住院医生,就像在麦当劳工作的人胸章上会多颗星星一样——不过我很怀疑,在薪资水平上,麦当劳叔叔可能比国家医疗服务体系大方得多。(作者注:我第一年的实习医生时薪是6.6英镑,应该比麦当劳的临时工略高,但肯定远低于当班经理。)
我相信一个人真的有可能在技术上通不过住院医生这关,然后被要求重新来过,虽然现实中我并没听闻过这样的事情发生。请注意,我还算上了我的两位朋友,其中一个当住院医生时和病人在值班室里睡觉,另一个因为精神涣散,给一位青霉素过敏的病人开了青霉素,而不是扑热息痛。就连他们俩都过关了,所以谁知道发生什么样的事你才会被要求重修呢。
亚当·凯觉得,八级钢琴、萨克斯管证书和几篇狗屁不通的戏剧评论,是伦敦帝国大学选他去读医学院的重要原因从住院医生阶段起,你就要决定自己的专长方向。假如选择全科,你会继续在医院里待几年,在类似急诊、普通内科和儿科这样的地方轮岗,然后就能被派到社区里,穿上胳膊肘带补丁的呢子西装,被赋予不断向病人挑起眉毛的特权。假如选择做医院医生,你还要多蹚几摊浑水才能决定最后的道路。假如喜欢做外科医生,肛肠外科、心脏外科、神经外科、整形外科任君挑选。(不过整形外科通常是留给医学院里的橄榄球队员的,因为这个科除了锯骨缝皮之外没什么技术含量——我很怀疑所谓“他们选择了这科”,不过就是把手指放到墨水里,然后按了个同意的指纹。)
假如不喜欢那么亲力亲为的工作,你在一般内科中也拥有许多选择:老年病科、心内科、呼吸科、皮肤科(选择这一科,你就选择了一种虽然有些令人厌恶但相对轻松的生活方式——皮肤科医生夜里出急诊的次数用一只长满鳞癣的老手就可以数清)。此外,还有一些介于内科和外科之间的科室,比如麻醉科、放射科、产科和妇科。
我本人选择了妇产科——在医学院时它有个更迷人的名字,“小逼孩儿与逼科”。我本科论文写的就是这一领域,所以多少算是笨鸟先飞,假如有人问我患有抗磷脂综合征的母亲所生的早产儿通常有何特征,我都能回答得出来,然而尴尬的是从来没人问我。我最喜欢产科的一点在于,你接收的是一个病人,送走的往往是两个或以上的病人,这可比其他科室的得分率高多了(说的就是你——老年病科)。此外,我还记得上学时一位主治医生对我说:选择妇产科是因为它相对容易。“产科病房里只需要做4件事:剖腹产、使用产钳、真空辅助阴道分娩,最后把你弄的这一团糟给缝上。”【注:在英国,大概四分之一的婴儿是通过剖腹产降生的。有些是事先计划好的(自愿剖),比如双胞胎、胎位倒置或者以前做过剖腹产手术;还有些是未计划好的(紧急剖),比如自然分娩失败、胎儿窘迫和其他危急情况。假如婴儿在阴道分娩的最后阶段被卡住或者出现窒息,那就要进行“器械辅助分娩”,要么用产钳——类似金属材质的沙拉夹子,要么用吸引器——就是一种连接着吸尘器的杯状器械。你可能觉得我说得有点儿夸张,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