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安徽省亳州市开展维护农民工合法权益专项执法检查等活动,图为农民工领到了拖欠的工资。刘勤利摄(人民视觉)
他们背着简单的行囊远离故土,走进一个个陌生的城市。在那里,他们辛勤地工作,挥洒着汗水。每个人心底最大的渴望,便是能够被接纳、被认可,有尊严地工作、生活。
从第一代农民工进城,到如今已经过去30多年。繁华的城市,究竟有没有敞开胸怀接纳农民工?还有哪些看不见的障碍横亘在农民工面前,让他们无法融入城市?本报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
春节将至,希望那些留在城里过年的异乡人,也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编 者
■协商68次才拿到伤残赔偿,权益保障问题仍是农民工最大的心结
赶在2016年元旦来临之前,来自贵州省晴隆县的李行、李波兄弟俩,终于从用工方拿到了赔偿款。
去年,弟弟李波在济南的一个工地搭脚手架,一根钢管从高处掉下来,砸到了他的头,光住院的花销就有30多万元。后来经过鉴定,李波达到伤残四级,已经基本丧失劳动能力。
哥哥李行专程从贵州赶来,要求用工单位支付医药费和伤残赔偿金。可前前后后协商了68次,能去的部门都去过、能用的政策都翻出来了,用人单位仍以各种理由推诿。偶然的机会,兄弟俩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找到济南市农民工综合服务中心。在工作人员的努力下,企业最终同意支付医药费、伤残赔偿金共69万元。
类似的农民工维权案例,在各地屡见不鲜。2013年,济南市曾组织107个市直部门的机关干部深入5800余个建筑工地,走访4万多名农民工,倾听他们的心声。在汇总上来的诸多意见、建议中,反映最多的一条,便是欠薪、工伤等权益保障不到位的问题。
莱芜籍农民工李全义在春节前拿到了工钱。小年这天,他买好了回家的车票和给一家老小的礼物。在他看来,能不能成为真正的“城里人”,权益保障很重要。“干活了能按时拿到工钱,遇事儿了能讨得着说法,这才让人心里有底,愿意留在城里生活。”
采访中记者发现,造成农民工权益受损的因素很多。有农民工自身法律意识淡薄的原因,也有用人单位违规用工、政府部门监管不到位等原因。比如,建筑行业工程项目层层转包的“潜规则”,使很多农民工干了一年,都不知道老板是谁。再如,某些工资拖欠事件,实际上是工程质量不达标引发的纠纷。“用工制度、工程管理的疏漏,不该由农民工这一弱势群体埋单。” 济南市外来务工人员综合服务中心协调服务处的朱卫华认为,农民工不熟悉城市的环境,一旦权益受侵害,往往不知道该找谁,走法律程序也拖不起。“如果连这种安全感都没有,农民工就不愿留在城市,更别说融入。”他说。
前不久,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全面治理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的意见》,提出到2020年,要形成制度完备、责任落实、监管有力的治理格局,使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得到根本遏制,努力实现基本无拖欠。
“让农民工基本权益得到保障,是‘兜底线’的重要方面,是新市民立足城市的根本。《意见》对‘用工实名制’等做出明确规定,其他措施的针对性和可操作性也很强,对症下药,有利于推动农民工欠薪问题从根本上得到解决。”朱卫华说。
46岁的孙志华和丈夫已经在济南市历下区文东环卫公寓住了两年多。这里免费吃住,距他们负责清扫的路段不过三五分钟的路程。孩子大学毕业后,也留在了济南。济宁泗水的老家,他们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
“在济南待了11年,已经把这儿当成家,感觉越来越好。”前些年,孙志华干活时也没少遇到麻烦。“有些人欺生。觉得你是外地的,干脏活累活,看不起你。有时候还故意找麻烦。近两年这种事明显少了,我们跟沿路商户、小区的关系都挺好。”
更让孙志华和同事们高兴的是,这份工作可以让他们得到社会认可。环卫局每次搞集体活动,环卫工们也能像其他机关干部一样,组成一个代表队参加。“市里区里还表彰干得好的环卫工,平时社会上的爱心活动也不少。”
不过,对绝大多数农民工来说,精神文化生活的匮乏,仍是他们面临的一大困扰。为了省钱,大多数农民工往往租住在相对偏远的城市边缘。建筑领域的农民工,多半以工地为家。一般而言,这些地方电影院、图书馆、文化馆等公共基础设施配套都不是很健全,针对农民工的文化娱乐设施更是少之又少,目前大多数农民工的日常生活缺少休闲、娱乐、体育等活动,多以睡觉、打牌、上网、逛街等方式来打发时间。
来自滨州的农民工刘虹,趁着孩子放假过来相聚的机会,头一次走进了城里的电影院。过去10多年,她去过不少城市打工,但类似的休闲经历屈指可数。“一是上班忙得没时间,好不容易有点空,也累得不想出门,再说挣钱不容易,随便出去玩玩就得花不少钱,咱也不舍得啊。”
中建八局一公司项目部经理许忠县坦言,农民工流动性大、人数多,如何给他们更多的关爱,需要政府和用人单位共同努力。“我们设立了几处文体活动室,在工地上开通了无线网,但也不可能满足农民工的所有文体娱乐需求。”
采访中记者发现,很多农民工认为,市民和“新市民”之间,收入、工作生活条件等“看得见”的距离正在拉近,“就是心理上还觉得‘大家不是一路人’,仍然存在距离。”
山东省委讲师团亓圣林博士认为,精神、心理上的隔膜,才是农民工适应城市生活的最大障碍。“很多农民工眷恋故乡,其实是留恋那里的族群关系和人与人之间物质相依、情感相融的良好体验。让他们安心留在城市,需要建立政府主导、社会广泛参与的‘城乡文化衔接’机制,营造关爱、接纳农民工的良好氛围。很多地方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探索对农民工进行技能培训,其他的诸如文化娱乐、法律援助等服务,也可以借鉴这种方式。”亓圣林说。
“我们更愿意称农民工为‘工人’‘职工’。”亓圣林说,让进城务工农民成为真正的市民,必须尽快去掉他们“身份标签”。“现在有些单位评选‘农民工劳模’,有些学校单设‘励志班’,开会时强调谁是‘农民工代表’,电视台搞‘农民工春晚’……这么做的初衷是好的,却无形中制造人群之间的身份差异,固化心理隔阂。在接纳新市民的过程中,单位、社区在组织开展评优评先、精神文化等活动时,不能对农民工另眼相待,要促进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