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尝到了“失去”的空虚
口述 霍然 29岁 无业
霍然穿灰色套装,戴钻石耳钉,身上有淡淡CD香水味道,气质优雅、神秘。但她摊开双手给我看,那是一双劳动过的手,茧子还没有完全消褪。 她说喜欢这双手,证明自己曾经真实生动、有血有肉地活过。
关键句
⒈他从昆明空运999朵玫瑰给我,花朵深红,有碗口那么大。
⒉我只要应付一个老板就够了,看他一个人的脸色,讨他一个人的好。
⒊她叫我放聪明点,她只要再闹上一回自杀,我就会正式“失宠”。
⒋从前活泼、壮健的我,现在居然有了神经衰弱,要靠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
你会瞧不起我吗?我有房子,有车,有珠宝,有孩子,也有名义上的“老公”。我的“工作”就是逛精品店、做头发、养贵宾犬、搓麻将。是的,我就是你们说的“那种女人”。为了自己能够心安理得,我是打着爱情的名义这样做的,并为此疏远了爸爸妈妈,和以前的朋友圈。
人是好逸恶劳的,所以,我曾经以为自己很幸福。原本以为有了女儿,这“幸福”就能牢靠点。但是,不劳而获的人注定要吞咽苦果的,对吧?
假爱之名
我的一生,由文轩改变。他是台湾人,大我20岁,保养得非常好。虽然是商人,身上却有一股书卷气。一开始,我就知道他已经结婚,他也知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但我们不管。海外旅行、香港购物、华服盛宴,这些以往享受不到的生活,在认识他之后我都享受到了。他说,他喜欢我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惊喜。
我怎么能不惊喜呢?认识他时我25岁。25岁前,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灰姑娘:在老家那个小村庄,我打赤脚,做一家老小的饭;只读到中专,不是因为我成绩不好,而是为了早早赚钱;来上海后,我站过柜台,一天下来,脚脖子肿得老高;我还做过推销,对每个可能买我东西的人傻笑。后来,我在姑姑的介绍下,认识了当时的男朋友。他不好看,人也懒散,但他是上海人呀。像别的恋人一样,我们一切按部就班,毫无激情可言。我们说好要买房子,他要买在外环,说可以买得大一点,也清静;我想买在市中心,小就小点,二手房就二手房,热闹,方便。为了这个问题,我俩都不肯让步,婚事就这么一拖再拖。有时候我也迷茫:我的一生就这样了吗?
但我和文轩认识一个月后,他就往我的账户里打进7万元美金,叫我买房子住。
我过生日,他从昆明空运999朵玫瑰给我,花朵深红,有碗口那么大;几百只彩色气球,全浮在天花板上;蛋糕更像个小型的花园,美味芬芳。
我看过一本书,叫《喜宝》。喜宝找了个有钱的老头子,她有句名言:我希望有许多许多的爱;如果没有,那有许多许多钱也行;如果还没有,那么有健康也就够了。
不不,我要的不止健康这么多。拿到新房钥匙时,我热泪盈眶,在客厅里转了好几个圈。我轻轻哼歌,过一会才发现自己唱的是王菲那首《假爱之名》:“偏执无罪,师出有名……不惜因爱捐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的歌声有点悲壮的味道,唱着唱着,我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痛哭失声。
为什么,我不是应该大喜若狂的吗?
我们都在演戏
是的,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那时我多年轻多无畏啊,真以为自己能为未来买单。
他老婆在台湾,而他驻守在上海工作。我这里,就是他在上海的安乐窝。他给我看他老婆的照片,她是个苍白、软弱、平板的女人,长年吃斋念佛。而我,照文轩的话说,外表斯文高贵,内里热烈如火,他就是爱我这个。
我也千百遍地对自己说:我是爱他的。虽然他说甜言蜜语太过流利,拥抱亲吻的姿势太过娴熟,含情脉脉的眼神像是场表演。但我自己何尝不是在表演呢?我拿捏得这么好,不该嫉妒的时候,即使肚子里在冒火,也能装聋作哑、落落大方;偶尔吃点小醋,表示在意他。
表演得好,奖品是他的亲吻和更多的珠宝钻石。
我曾经费尽苦心,想着怎样脱离苦海,怎样讨每个人开心,怎样利用自己有限的青春去过更好的生活。现在我目的达到了,我只要应付他这一个老板就够了,看他一个人的脸色,讨他一个人的好。
跟他在一起后,我再也没回过家。父母都是老派人,我不想让他们听到风言风语,他们会觉得脸上无光。但他们还是知道了我的事,我寄钱回老家,他们原封不动退回来。我付出的代价太昂贵,我知道自己已经众叛亲离。
深夜做梦,梦见我回到了那个小村庄,我惊慌地问自己:我怎么会回来了呢?文轩呢,怎么没有消息?我怎么就两手空空了呢?而爸妈走来走去,神情漠然。我在梦里吓出了满头冷汗。我摇醒身旁的他问:“你爱不爱我?”
他睡意朦胧地说:“我爱你,老婆。”
苍白的生活
前年,他两个孩子都去英国读寄宿学校了,他老婆忽然说要到上海定居。她来了,因为好静,她在郊外买了套别墅。有时他带我去玩,说我是他生意上的助手。几个人和和气气聊天,有点味同嚼蜡。可能是常年不见生人,她对我倒很亲切,是那种礼貌的、隔着距离的亲热。我们虚伪对虚伪,倒也相安无事。
为什么不离婚?他并不瞒我:他的江山是以她娘家的财力、势力为根基的。只是后来她娘家没落了,而他的生意蒸蒸日上。她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还为他生了一双儿女。她对他惟一的要求,就是给她保留一个名份。我能说什么呢?我脸皮再厚,也知道我才是那个入侵者啊。
有回一起吃饭,有道豆腐做得好,他很自然地夹了几块给她。他们这么多年夫妻,举手投足之间的默契,怎么是我所能比的呢?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我避到厨房去,隔几分钟,他也进来了,低声安慰我,叫我不要哭。
再回到桌子上,他假装不经意地给我夹了一块醉鸡。
我没有羞耻感吗?我有。这算是哪门子事呢?大老婆小老婆?大红灯笼高高挂?
想不开的时候,我就去花钱。什么都来得太容易了,金钱,珠宝,衣裳。我花钱花得很无聊。后来我开始模仿高级白领的穿着,专门买黑、白、灰的套装,价格往死里贵,外表看来却很随意。他还夸我有品位。
我不敢去舞厅、酒吧里混。当初吸引他的,靠的是能吃苦、朴素自然、容易满足,我不敢冒这个险。但大把大把的时间又该花到哪里去呢?我怎能不胡思乱想?
对自己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