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消息6月3日,还差两个多月就满15岁的顾勇坠入了永久的黑暗。医生说,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五彩缤纷的世界。这残酷的打击,只因为5月25日他在成都眼科医院做了一次白内障手术。律师在对该医院进行调查时惊讶地发现:从医院所在地金牛区卫生局到成都市卫生局,都没有找到这家医院的备案资料。昨(19)日,四川省卫生执法总队稽查支队闻讯对此展开调查,成都眼科医院无法出示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这个自称能给眼疾患者带来光明的医院竟然是“黑户”!
黑医院夺走光明 14岁失明少年:我好想死失明篇
你儿眼睛无药可治
说起儿子顾勇失明的经过,顾永红又是心疼又是懊悔:顾勇3岁半的时候,左眼长出一个白色斑块,当地医院检查后告诉他们,孩子的这只眼睛没有办法治疗了。夫妻俩不得不忍痛舍弃儿子的左眼,任其失明。两年前,儿子随他们来到成都土桥。
今年5月17日,顾勇发现自己仅剩的右眼老是雾蒙蒙,看东西模糊不清。7月22日,顾永红带着儿子来到位于营门口的成都眼科医院求治。当天是星期六,值班医生夏辉和两个护士接待了他们。检查后,夏辉告诉顾永红:你儿子的病非常严重,现在世界上还没有任何特殊药物能够治疗,必须立即手术,否则病情将越来越严重,最后会完全失明。顾永红说:“当时我一再问医生,娃娃就只剩这一只右眼了,你们做这个手术有没有把握,成功率高不高,如果没有把握就不要勉强,我们另外想办法。”
能恢复视力到0.2
顾永红说,当时夏辉称“这里是成都的眼科专业医院,在这里做了手术的人效果都很好,现在顾勇右眼的视力是0.04,手术后最低也有0.1—0.2,最起码日后生活能够自理”。夏辉还说,顾勇的手术将分两步进行,先做白内障手术,植入人工晶体;一个月后,再做视网膜脱落手术。两次手术大概需要费用7000—8000元。
这笔钱对于“游击补鞋匠”顾永红来说,已是倾家荡产,但听了夏辉的信誓旦旦,他还是决定让儿子就在这里接受手术。“人活一辈子,不都是为儿为女嘛。”
当天,顾永红缴纳了200元押金,医院开了一张收据,同时给顾勇做了手术前常规检查。5月24日上午10时15分,成都眼科医院主任周本长主持了顾勇的白内障手术,手术历时一个半小时。夏辉告诉顾永红:手术非常顺利,没有发生意外。随即让他们带着孩子回家。5月25日,顾永红带着儿子到医院拆纱布,此前,医院告诉他们,拆掉纱布后,顾勇就可以看得见了。拆掉纱布后,顾勇疑惑地对爸爸说:看东西还是和以前差不多,模模糊糊。
右眼球已经萎缩
26日,顾永红再次带顾勇来到成都眼科医院,夏辉医生和周本长主任先后为顾勇做了检查,周本长让夏辉给他们开了药,并对顾永红再次重申,顾勇要先后接受白内障和视网膜脱落两次手术,让他们在第一次手术后的一个月里辛苦一点,按照医生的吩咐定时给孩子上药。
28日,顾永红问儿子感觉如何,顾勇说“不如往日”。顾永红立即与夏辉联系,夏辉让他们尽快到医院检查。当日检查视力为0.08,视力开始下降。周本长说:一般小孩子做白内障手术后,都容易出现增生。随即吩咐夏辉给孩子打针控制,当天就给顾勇的眼球上打了两针。
6月3日,世界最后一缕光线从顾勇眼前彻底消失……直到此时,周本长主任仍然告诉顾永红这种情况很正常,说是恢复阶段,一个月后,视网膜手术做了就好了,让顾勇每天输液治疗。
6月12日,顾勇再次到医院检查,此次周本长告诉顾永红:顾勇的手术现在增加了难度,要做玻切,要增加几千元费用。还说:顾勇的这个手术如果在华西医院做有六成的希望,在这里做只有三成希望。6月24日,顾永红带着顾勇来到华西医院,该院眼科专家为顾勇做了仔细检查,诊断右眼球萎缩、光定位不准,无特殊治疗。
责任篇
我们医院没有错
听到这个消息,顾永红如五雷轰顶,立即赶到医院找夏辉质问,夏辉看了华西医院的诊断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他们是按照手术治疗程序进行的,他们没有错;手术同意书顾永红签了字,医院没有责任。并否认当初能让孩子保持0.1—0.2视力的承诺。
此后,顾永红几乎每天都要从位于土桥的家来到成都眼科医院,希望医生们能继续给儿子治疗,让他恢复一点视力。6月28日中午,顾永红再次来到医院,一个自称该院医务科负责人的王先生接待了他,顾永红让王出示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时,王出示了一张没有照片的工作证和自己的身份证。
怀疑医院是“黑户”
多次与医院协商未果,顾永红决定用法律为儿子讨回公道。半个月前,他正式委托四川刘范杨张律师事务所律师代理此事。在成都眼科医院所在的金牛区卫生局和成都市卫生局,律师居然找不到该院的备案资料,难道这家医院是“黑户”?律师让顾永红去医院查看他们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通过蛛丝马迹,律师怀疑成都眼科医院可能是成都市金牛区人民医院的外派科室,但是,这个医院却又有自己的财务章和公章。
7月15日下午,顾永红来到金牛区人民医院医务科,该院出示了一份编号为:事证第151010600193号的成都眼科医院的事业单位法人证书;登记管理机关:金牛区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举办单位:金牛区卫生局;业务范围:医疗工作。昨日,顾永红以怀疑成都眼科医院涉嫌非法行医向四川省卫生执法总队稽查支队举报,同时也向本报投诉。
没有执业许可证
昨日下午2时46分,记者闻讯赶到成都眼科医院的时候,正值卫生执法总队稽查支队在现场对此进行调查。医院门诊大厅,坐着很多前来就诊的患者,他们几乎都是外来人员和经济不是很宽裕的城郊结合部人员。在医院负责的护士长艾蕾告诉执法人员:成都眼科医院是成都市金牛区人民医院的一个科室,行政办公室和医院的相关资料都在金牛区人民医院。亮证后,稽查队负责人当即要求打电话给区人民医院医务科,让他们带齐所有成都眼科医院的相关资料来接受检查。
下午3时14分,金牛区人民医院医务科负责人带着相关材料来到医院。据医务科的人员介绍:成都眼科医院是1999年11月并入金牛区人民医院,成为该院的一个科室,由医院统一管理。该院以前有单独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现在没有。随后,稽查队的执法人员对护士长艾蕾做了询问笔录:
问:医院多少医生和护士?是否都是眼科专业的医生?
答:有7个医生8个护士。医生都是干了几年的眼科医生。
问:成都眼科医院有没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答:没有。
在稽查队提取的材料上,除了成都市金牛区人民医院的公章,还堂而皇之的盖上了成都眼科医院的公章。
稽查支队支队长杨克毅说:在调查中,成都眼科医院无法现场出示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部分护士不能现场提供护士执业证书。
目前此事还在进一步调查中,本报将继续关注报道。
《护士管理办法》第十九条未经护士执业注册者不得从事护士工作。《医疗机构管理条例》
第十五条医疗机构执业,必须进行登记,领取《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第二十条医疗机构改变名称、场所、主要负责人、诊疗科目、床位,必须向原登
记机关办理变更登记。
第二十六条医疗机构必须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诊疗科目、诊疗时间和收费标准悬挂于明显处所。
14岁的孩子说出不该说的话:爸爸妈妈,我好想死
在同龄人的欢笑声中,他一坐就是一上午
7月19日,土桥大街到土桥村10组的住处,磕磕碰碰走过10多米炭渣路,顾母将儿子扶进小院;此时,顾勇伸向空中的双臂没有惊惶的颤抖;午后的阳光炙热难挡,“太阳有点大吧?热!”顾勇凭感觉这样说。
46天前,14岁的顾勇开始重新认识世界。因为他再不能随心所欲地跑过熟悉的马路,不能和小伙伴戏耍打闹,他只能呆坐在10平方米的小屋,向家人发出求助的声音。
上午9时,父母回家做饭叫他起床,顾勇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摸索着来到放脸盆的“老地方”洗脸;洗完脸,他挪向饭桌吃早饭,菜要家人帮他夹到碗里;吃完饭,他开始一上午的呆坐,自己的床坐烦了,就挪到里屋的床去坐;午饭后,睡觉或听电视成了每天的“二选一”活动。有时候,他会靠着窗户细听院子里小孩玩耍打闹的声音,听到心痒难耐,他就用拳头锤打床铺,小屋里回荡起“咚咚”的闷响。
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顾勇努力学习生活自理,比如洗澡,由家人打好水,领他到浴室,剩下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完成,“我还从来没把衣服穿反过呢!”没人的时候,他情愿坐着下楼梯,摸着墙壁找路,坚决不要拐杖来“还原生活”,因为“突然就看不见了,害怕别人笑话”。现在他的额头还鼓着几个青包,那是他在床头、墙上撞的。
这一切让他非常不习惯,端午节那天他第一次为看不见哭泣。“爸爸妈妈,你们好辛苦,我不想拖累你们,现在却是这样,我对不起你们,我好想死……”顾勇拉住母亲的手,哭泣着说出一个14岁孩子不应该说的话;“我恨那些医生,恨不得咬他们几口,如果我再也看不见了,我要恨他们一辈子!”
再去一次铁路,他失去了心中的乐园
土桥大街2公里外有座铁路桥,两个月前,顾勇去铁路边玩耍过一次,那里是他心中的乐园。“走铁路、吹风、找鹅卵石、看火车,好耍得很哦!”尽管是回忆,他却按捺不住喜悦。
“我还想去一次。”妈妈答应了他的请求,扶着他上路。到了桥下,他说:左边的桥墩是个斜坡;右边是不能上的,因为已经长草了……我以前30秒钟就可以从斜坡冲上桥!“小心脚下。”妈妈的提醒让他回到现实。“现在我只好慢慢爬石梯了。”
妈妈最后扶了一把,他爬完了楼梯,来到铁轨上,“如果还是一个人来这,火车来了就可怕了。”脚下,他曾经最爱的细碎卵石如今成了羁绊,他努力地跨过铁轨时,几次险些跌倒。突然他甩开妈妈的手,张开“翅膀”,一步一步,试探着跨越曾经很熟悉的铁路石梁。不到10分钟,太阳的灼烤和步履维艰让他“败下阵来”,他有点失望和恼怒:“以前还没发现,咋个铁路修那么多道道,以后还是不要来了,太难走了。”
希望以后上盲校学手艺,赚了钱供妹妹读书
不能读书了,这是好学的顾勇最大的遗憾,但他也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定要把妹妹“供”出来。他用攒下的两元钱买了个塑料钱包,说等钱装满后,就给妹妹买键盘学电脑。
左眼失明前,顾勇每天同妹妹一起走过那段机耕道去学校。辍学后,他就天天为妹妹读书攒钱。爸爸喝过的酒瓶、幺舅的旧烟盒,他都收集起来拿去卖废品,所有的收入都储进了那个钱包。“今年春节,我还给了妹妹15元压岁钱。”顾勇用双手摸着已破旧的钱包,心中充满希望,“我会攒够钱的。”顾勇说,“妹妹可是他们班上的前三名呢!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以后能上盲校,学手艺,赚了钱供妹妹读书。”
顾勇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我长大还要娶媳妇哩”!
黑暗中的孩子·童年纪事
小溪小桥捉虾上学
3岁那年的一场病,让顾勇的左眼失明了,他开始习惯用一只眼睛看世界。用一只眼睛看世界的顾勇仍有一个金色的童年,他的家在宜宾南溪县的一个小村庄,有条清澈的小溪从门口流过,小溪上横跨着一座小桥,这里是顾勇和小伙伴们最爱的地方。每到夏天,他们就会赤着上身,穿着短裤跳到溪中,抓起泥巴捏坨坨砌堡垒,还移开一个个鹅卵石,用自制的竹篓捉龙虾。“我每次都会捉到十多只龙虾。”回忆起能看见花红叶绿的“光明时刻”,顾勇的脸上露出笑意。
家门外是起伏的山丘,一条约5米宽的机耕道直通学校,这是顾勇上小学的路。每天,他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后和同学们下军棋、打乒乓……童年的很多往事,现在竟成了他在黑暗中慢慢品味的幸福和苦涩。
13岁那年,读完小学的顾勇没有再继续读书,他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小自己3岁多的妹妹。“一方面因为孩子眼睛的原因,一方面因为家里实在穷。”顾勇妈爱怜地拉着儿子的手,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只眼睛瞎了,但我还有一只眼睛。顾勇的个性很独特,学习成绩一直是仙临小学的前十名。“我30分钟就可写完作文,而且从不检查。”顾勇有些自豪,说起读书的点点滴滴,他不让妈妈插嘴,还不断纠正妈妈的口误。自信,这孩子一点也不缺。“因为眼疾,从小没少受同伴欺侮,”妈妈说,“这让儿子性格很独立。”顾勇还喜欢讲笑话,他的开朗多少冲淡了些黑暗的浓度。
黑暗中的孩子·妹妹的话
长大了我要照顾哥哥
11岁的小妹妹顾冬梅拿来冰激凌,把小勺子放到哥哥手上,自己又拿了一个,守在哥哥身边笑嘻嘻地吃。顾勇舀得很慢,一边吃一边注意听旁边的声响,吃了几口,他停下来将冰激凌递给妹妹:“现在不想吃东西,妹妹你自己出去耍,我没得事。”正值下午,应该是暑假里孩子们玩耍的黄金时段,他实在不想妹妹留在家里陪他。顾冬梅却依旧笑嘻嘻地坐在床边,吃完冰激凌,又捧起哥哥过去的日记本,唱里面记下的歌:“军港的夜啊,静悄悄……”顾勇侧耳细听,还让妹妹拿来纸笔,要写字给妹妹看。“虽然我看不见,但还是可以跟着感觉走的!”接着他很有信心地写家里每个人的名字,写完一个,顾冬梅就念一个。
妹妹顾冬梅在知道哥哥双目失明那天,“哇”的一声哭了;一放暑假,她便从宜宾来到成都陪大哥;这个月开始,她每天都要给哥哥读一篇格林童话,“长大了我还要照顾哥哥呢。”活泼漂亮的小姑娘在屋里跑上跑下,脆亮的童音让人心情特别舒展。
黑暗中的孩子·邻居旁白
面对顾勇的遭遇,暂住地的邻居唏嘘不已,除了对他的同情外,更是对医院表示气愤。邻居一大妈说,这孩子没失明前特别好动,与小伙伴们的关系非常好。而且最喜欢帮大人做家务,炒菜、洗衣,样样都会,“可惜了!”自失明后,大家很少见到他出门。
素描盲童
色彩、光影、容颜……一起在他的右眼中沉重谢幕。6月2日,世界只剩下耳边的音符忽远忽近;告别乐园的第46天,他开始用14岁少年特有心情来习惯孤独。
因为双眼失明引起肌肉萎缩,顾勇的脸部有些变形。他坐在床前的小板凳上,黑暗将他严严实实地裹着,他无法挣脱,但分明感到了黑暗的可怕,他的左手紧张地捏着右手,抬头望着天花板,脸上是一个小男孩的无助与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