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地处华北平原,西依太行山,北靠燕山,东临渤海,南面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黄河、海河、辽河、滦河等交织其间。”书中在展开论述燕国历史之前,先行描述了燕地的地形、气候、岩石、泥土、动物与植物及矿产资源。何以如此?因为著者奉信德国哲学家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观:“助成民族精神产生的那种自然的联系,就是地理的基础。”欲论历史时间,先述地理空间,从而让燕的开国、发展、强盛与衰落,犹如江河纵横,大势恣肆,细节分明,溯流索源,有案可稽。
《燕国八百年》的再一个特色,就是学术视野开阔,中西方理论融会。
“民族学上的‘自称’和‘他称”一说,在解释该问题时,是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理论。”著者正是依据这一理论方法指出:“在出土的周代金文里,燕国之‘燕’均自名作‘匽’或‘郾’(自称),而后世文献(他国文献)则通作‘燕’(他称)……由此可见,‘燕国’本来应当自称‘匽国’或‘郾国’,大概到了秦汉之际才改称‘燕国’(他称)。”
《诗经·商颂》曰:“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在论及古族古国时,箕子建国于朝鲜半岛一节尤其涨知识。除大国齐和赵以外,燕国与箕国、山戎、孤竹、令支等,亦为地缘政治的人与境的历史文化情境与语境。
在探讨燕国思想文化与社会生活时,著者在借用了西方人类学的“大传统”(精英文化)与“小传统”(通俗文化)的同时,又运用了中国学者苏秉琦的 “区域文化”理论,得出结论:“在燕地,既有姬姓周人的文化,也有子姓殷人的文化,还有其他各‘古族’与‘古国’的文化。当然,在这三系文化之中,商文化与周文化是其大宗,这已为考古报告和分析研究所证实。”
燕地民风人性 “性缓尚儒,仗义任侠”;“燕之水,萃下而弱,沉滞而杂,故其民愚戆而好贞,轻疾而易死”;“其俗愚悍少虑,轻薄无威,亦有所长,敢于急人,燕丹遗风也”。种族、环境、时代,集体无意识心理遗传,族群的认同,山海之间的血濡淬火成就了燕人。
《燕国八百年》,著者虽自谦为“小书”,却大有气象,开阖有度,材料翔实,考据得当,旁征博引,论证充分,时出新论。这正是著者理论蕴涵深厚而前沿,读书广博亦精专,思维活跃、逻辑性强、表述流畅的缘故。质言之,此书删繁就简,推陈出新,三秋树与二月花,移步换景,于学术的山阴道上风景迤逦。
“苏秦入齐”“乐毅伐齐”“田齐反攻”“荆轲刺秦”“燕昭王”“黄金台”……《燕国八百年》里事件与人物的论述,其中的苦难与辉煌,白日贯虹易水寒,快意恩仇诗酒剑,居然如同小说情节一般惊心动魄,却又结论严谨。这得益于著者不仅醉心学术,亦擅于文学,业余喜写人物传记。
初唐诗人骆宾王有 《咏荆轲》诗:“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燕国八百年》,高山巍立,河海冲积,兴勃亡忽,沧桑之间,道不尽的慷慨,何其壮哉!何其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