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新兴医院：“送子观音”还是“黑心医院”？

　　８月初，京城数家媒体相继发表“新兴医院夸大宣传遭质疑”、“工商已立案调查新兴医院”等报道后，北京新兴医院一时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面对媒体的质疑和一些患者的投诉，许多读者纷纷致电本报询问事件真伪？８月４日下午，本报一名男记者和一名女记者前往北京新兴医院暗访。

　　一字处方未开就要花近千元

　　拐进北京海淀区太平路的一条小街，老远就看见耸立在一栋建筑物顶层的巨幅广告牌。广告牌上，著名演员唐国强笑容可掬地挥手示意：“治病在新兴，满意在新兴”。再往前走１００多米，就到了“唐国强”的脚下，看招牌，那就是新兴医院了。门面不是很气派，楼层两层，但门楣上悬挂的一条横幅标语让人肃然起敬：“实践‘三个代表’，全心全意为广大不孕不育患者提供满意服务”。

　　策划此次暗访行动的时候，曾有媒体朋友提醒记者要多加小心，说一旦记者身份暴露，有可能招致麻烦甚至伤害。近年这样的事例时有耳闻。但为了了解真相，记者还是毅然接受了这次暗访任务。

　　新兴医院的自动旋转门不知何故已被停用，患者和医护人员只能从左边一道小门进出。而小门里外各有一名手拿对讲机的保安把守。还好，记者没有受到盘查就“混”进了医院。休息大厅里坐满了等待就诊的患者，几乎每相隔一米就有一名表情严肃手持对讲机的保安或站立或走动，警惕的目光从人们身上扫过，那阵势让记者不寒而栗。

　　虽然能操一口外地口音，但记者手上没有提任何东西，这和那些大包小包的外地患者形成了明显反差。不敢左顾右盼，记者径直走到挂号处：“挂夫妻不孕不育症！”“两百。”“怎么这么贵？”“这是专家号。”不敢多问，记者立即交了挂号费。填完病历本上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后，导诊小姐把记者领到专家门诊室候诊。一会儿，导诊小姐拿着记者的病历本走进了门诊室，但很快她又出来了，原来记者留的电话号码出了个小问题。男记者身上一激灵，连忙遮掩说：“对不起，写错了。”幸亏那小姐没有再拨打那个电话，不然就露馅了。

　　又过了几分钟，导诊小姐把记者叫进了门诊室。一位中年女医生接待了我们，她就是那位专治不孕不育症的专家了。她对面坐了一位男大夫，正给一个妇女把脉。按病历上的格式，女专家先后询问、填写了记者的现病史、既往史、婚姻史、不育史、避孕史、家族史等等细节，然后开出一大沓检查单。

　　“你先去交钱做检查吧！我带你去。”女专家询问男记者的时候，导诊小姐迫不及待地催促女记者。女记者连忙搪塞：“还是等一下我爱人吧。”女专家问男记者前列腺有没有问题，男记者说：“以前检查过，应该没问题。”女专家不以为然：“那靠不住。再检查一次吧！”

　　几分钟后，女专家问诊完毕，并未开方，只是再次催促记者去交钱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什么都知道了。”从门诊室出来，记者谢绝了导诊小姐的引导，躲在休息厅一个角落里核算检查费用：哇，１０多项检查费用共计８４０元！记者被这个数字吓住了，因为没有预算，来之前没带这么多钱！怎么办？记者合计，决定更改暗访计划：明天取了钱再来！

　　只要有人聚集，保安立即强行驱散

　　记者才走到新兴医院门口，就听到一个保安用对讲机大声呼叫。“外面有人聚众闹事，快去看看！”走出来一看，只见离医院不远的街道上聚集了两堆人。

　　人群中，几个外地人模样的人正传阅一张报纸。一位手里捏着挂号收费单的中年妇女气愤地说：“这不是骗人吗？我是从湖北来的，已经吃了一个月的药，花了５０００多块钱……”

　　“我那里还有一份报纸，也是说新兴医院的，你们看看吧。”一位中年男子从街道旁边的小屋里拿出一份报纸。“我们都是从外地来，哪能看到北京的报纸啊！”“原来是骗人的！骗人的！”一些人看了报纸后愤愤地说。这时，几个保安和另几个没着保安制服的人从新兴医院那边跑步过来。

　　一个身材粗壮的保安指着那个提供报纸的中年男子责问：“你是什么意思吗？你干吗要在这里起哄？”中年男子辩解说：“我是看他们大老远的跑来实在可怜，才拿给他们看的。”本报男记者也愤愤不平地说：“他做得没错！应该让大家知道真相嘛。”保安冲着记者说：“你知道什么？”说完，他们转身去驱赶围观的人群。

　　另外一堆人群的中央是一对农民模样的夫妇，他们正低头看着报纸，脚下放着两个鼓鼓的编织袋。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看上去４０多岁，穿一件土色的长袖衬衫。他告诉记者，他们夫妇是前天从湖南零陵农村来的，刚看完病，花了４０００多元买了这两袋中药，准备当晚乘火车回家：“我们是看了广告才来看病，原以为他们的治疗效果有多么神奇，看了报纸才知道那些话都是骗人的。”人群中一个外地人模样的年轻人劝他：“赶快去退药，你们的钱来得不容易啊！”这男人恍然大悟，转头问他的妻子：“我们别花这冤枉钱，走，去退了算了！”“他们会给退吗？”他妻子犹豫地说。

　　刚刚驱散第一堆人群的医院保安和几个没着制服的人又跑了过来：“走开走开，不要围着，影响交通。”“报纸上说的你们都信呀？电视还在天天做广告呢！”人群中有人喊：“我们要退药，我们要退药。”粗壮保安马上说：“要退药到医院办公室去。不要在这里吵。我带你们去。”说着，就要提那对湖南夫妇的编织袋。夫妇俩忽然警觉起来，连忙抓住药袋不放。这时，一辆标有“新兴医院”字样的面包车紧靠着人行道慢慢开过来，司机一边摁喇叭，一边大声吆喝：“让开！让开！”一堆人很快就被强行冲散。原来答应带患者去退药的保安也不吱声了。

　　那对湖南夫妇可怜巴巴地站在街道旁边，犹豫不决。后来终于朝医院走去。医院的保安没有阻拦，只是大声嚷着：“要去一个个去，不要跟着一大帮人。”

　　这时，一个中等个子的出租车司机悄悄对本报女记者说：“那里头有你丈夫吧？你赶快叫他别进去……”女记者心里一惊：“不会吧？他们是正规保安，他们会乱来吗？”那位司机看看身边没人，低声说：“你是不知道，除了保安，医院还请了……一个电话就能叫来。谁都不敢惹他们。这回报纸是捅了马蜂窝了。”司机的话女记者一时无法证实，但心里慌了，连忙想去阻止男记者，可是男记者已进了医院，打电话也没有信号。她只好守在医院门外，准备一有动静就马上报警。

　　退了药，湖南夫妇不再多说话了

　　那对湖南夫妇和本报男记者一进医院大厅，两名保安就贴了上来。夫妇俩忽然停下脚步，问跟在身后的人：“谁有报纸？没有报纸怎么退？”这时，记者看到一位年轻妇女手里正拿着那份报纸，便劝她把报纸借给那对湖南夫妇，可她犹豫不决：“我还要用这份报纸去退药呢。”记者说：“那你们一起去吧！”

　　话音刚落，一个粗壮男子走了过去，指着记者狠狠地说：“你鼓动他们闹事是吧？你要小心点！”记者以为他也是旁观者，不以为然地说：“我只是帮他们说句话。”几名保安见状走了过来，气氛立即紧张起来。湖南夫妇把两个编织袋搁到墙角，一屁股蹲在地上再也不肯走了。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走过来，对他们说：“我是这里的院长，你们有话到院办公室去说吧。”在这位“院长”劝说下，他们终于起身，跟着她往二楼走去。记者以患者的身份也跟着上了二楼。但走到院办公室，跟随而来的人群都被保安人员挡在了门外。

　　在走廊里，记者再次见到了刚才在医院外诉苦的那个湖北女患者。她正犹豫着是该去看病还是回家。她告诉记者，她是看了新兴医院的广告后慕名而来的，第一次就诊，光药费就花了３０００多元，医生还让她花９８０元在医院买了一台周林频谱仪。“都是些什么药？”记者问。“我看了，有蜈蚣、乌龟壳什么的。”“一个疗程多长时间？”“医生没说，可能要吃到怀上孕为止吧。”她叹了一口气，说：“要是不吃了，以前的药不是白吃了吗。我还是去问问医生吧。”说完，她转身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对湖南夫妇仍然没有从院办公室出来。男记者走出医院，女记者还在外面等着，见了面，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有人告诉我，医院请了……”男记者一听，忽然后怕起来：刚才那个男子那么凶！但记者想了想，还是决定等那对湖南夫妇出来后再走。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下午４点多钟，湖南夫妇终于从医院里走了出来，那两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不见了。记者连忙叫住他们：“药退了？”他们憨厚地笑了笑说：“退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出来？”“好多人要退药。院长一个个谈，我们排在了最后。”“院方是怎么说的？”男子正要回答，他妻子忽然咳嗽了一声。他立即不说了，记者再问，他也缄口不言。记者只得换一个话题：“白跑了一趟？”湖南夫妇一脸无奈地说：“是啊，这一趟花了我们２０００多块钱。本来是准备下半年盖房子的。”

　　从新兴医院那条小街走出来的时候，记者发现街道两旁多了几名表情严肃的保安。街道口一家小商店的老板告诉记者，这些保安都是最近增设的。

　　后记

　　８月５日，记者就有关不孕不育症治疗及其收费问题采访了北京大学第一医院男科专家贺教授。贺教授向记者提供了北大医院检查、治疗生殖疾病的收费标准。他对记者说，像不孕不育这种病症，在北大医院，如果确实治不好，就会如实告诉患者，别让他们花冤枉钱。

　　新兴医院部分诊疗项目收费标准

　　挂号（专家号）：１００元

　　前列腺分析：４０元

　　精液分析（单项）：１４０元

　　精液分析（顶体酶）１８０元

　　男检、妇检各２０元

　　取精、取液杯：１０元／只

　　北大医院部分诊疗项目收费标准

　　挂号（专家号）：１４元

　　前列腺分析：２１．５元

　　精液分析（单项）：２０元

　　精液分析（果糖定性）５元

　　妇检、男检均不收费

　　取精、取液杯不收费

　　来源：家庭周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