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向往地讲起做小工的日子,“通知我去医院做手术时,老板还打电话叫我做泥水工呢。我不用人家赶,自己就做。”一种少有的坚毅神采在她的眼中闪现,语速也快了起来:“我还提醒别人水泥搞多少,不要浪费。”除了两个儿子上大学以外,这是最让她自豪的事儿了。
如今,母亲的一个肾在弟弟李海松的体内工作,“弟弟终于能大口喝水了!”李海清非常高兴。李海清独自去长沙等肾源。一颗等待中的肾规定了他的活动半径,他必须随时待命,一旦有合适的肾源出现,第一时间赶到医院配型。
很多排在他之后的病友已经等到了配型移植,O型血的李海清还一直在排队名单上挂着,“说不定还没等到肾源就挂墙上了。”他有时难掩沮丧,随即又自己开解:“万一哪天我挂墙上了,还有我弟弟撑起这个家,我也没什么遗憾的。”
更多的时候,这个乐观的哥哥把装在搪瓷盆里的干饭配豌豆胡萝卜称为“肯德基豪华午餐”,尽管他只在广告牌上见过肯德基。
“你能帮我找一份哪儿都能工作那种活儿吗?比如网店什么的?”李海清问记者。
在脱臼、水肿、高血压、恶心、贫血等并发症折磨下,他已经做不了重体力活儿了。之前的捐款还有40多万元,自己两天一次的透析、弟弟常年服用的抗排斥药费用依然是沉重的担子,更何况“家里只剩下父亲一个劳动力了”。
泪水又充满了连荣华的眼眶,她抬手擦着,“对不起海清。”
“我的第二次生命是哥哥给的,”李海松望着门外漆黑的山坡说。他打算先打工赚钱,治好哥哥的病,哥哥一天没有找到肾源,他也一天不能去过自己的生活。
这些话,兄弟俩从未对彼此说过。在这个家里,肾和病像是不能说的秘密,兄弟俩儿小心地避免提到,因为“一提到妈妈就哭”。
天渐渐暗下来,连荣华把粘好的鞋面用橡皮筋捆好、装袋,然后点亮了庭前的佛灯。在这户没有电视机的人家里,空荡荡的堂屋正中供奉着佛像,连荣华每晚上两柱香,一天不落。
很长时间里,她四处烧香拜佛,请求上天帮忙。有人在路边说好话,她掏出10元“巨款”“请”了一尊小佛,用红绳拴着挂在脖子上;在庙里烧香跪得太久,衣服后背被身后的香客烧了四个窟窿;有时,她狠狠心掏出50元钱,请算命大师开解一番,“觉得心里舒服不少”。
天黑了,连荣华用一根破木棍顶住一扇没有锁的门。转身蹲下,剁地瓜叶,给鸡鸭准备明早的吃食。站起来时,腰往后顶着,腿不自然地向前撇,努力让身体保持直立。她表情平静地忙碌着,仿佛习惯了自己只有一个肾。